來源:發布者:時間:2022-12-03
□記者 孫蕓苓
11月20日晚,由中國作家協會、北京市委宣傳部、湖南省委宣傳部共同主辦的“中國文學盛典·魯迅文學獎之夜”,在北京中央歌劇院拉開帷幕。35位第八屆魯迅文學獎獲獎者齊聚一堂,在隆重典雅的頒獎禮上接受中國文學最高榮譽。
楊鐵軍譯《奧麥羅斯》書影
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文學翻譯獎共評出5部優秀譯著:許小凡譯《T.S.艾略特傳:不完美的一生》、楊鐵軍譯《奧麥羅斯》、陳方譯《我的孩子們》、竺祖慈譯《小說周邊》、薛慶國譯《風的作品之目錄》。
當晚,獲獎作品《奧麥羅斯》的譯者楊鐵軍,代表翻譯獎獲獎者在“中國文學盛典·魯迅文學獎之夜”頒獎禮上發表了感言。
在感言中,他問自己也問同行:“每位譯者都可能面對過這樣的問題,詩是翻譯中丟失的東西。推而廣之,文學性是翻譯中丟失的東西。但如果文學翻譯注定失去文學性,那么譯者何為?”
這個問題,楊鐵軍是有答案的,他說他更愿意從肯定性的層面來理解這個否定性的問題:“文學翻譯是一種‘明知不可為而為之’的行為,其本身便蘊含了一個最根本的人生倫理。也就是說,在承認不完美的前提下創造完美?!?/p>
楊鐵軍是這么說的,也是這么做的。這位在美國愛荷華大學攻讀過比較文學博士、后來又退學考取計算機碩士的海歸,主要翻譯的是詩歌。主要翻譯作品除了沃爾科特(圣盧西亞)的《奧麥羅斯》,還有弗羅斯特(美國)的《林間空地》、希尼(愛爾蘭)的《電燈光》、佩索阿(葡萄牙)《想象一朵未來的玫瑰·佩索阿詩選》等。
最后,英語文學翻譯家、詩人楊鐵軍衷心希望每位譯者都能在為了“不可為”而“為之”的旅途中耐心跋涉。
得知楊鐵軍參加完頒獎儀式回到芮城,記者用微信聯系上他,約好前去采訪。不料因為靜默我們無法見面,只能在微信上提了幾個問題和他溝通。
楊鐵軍是芮城人,1988年考入北大中文系。1995年,他獲得北大世界文學碩士學位,赴美國愛荷華大學攻讀比較文學博士,后從事軟件咨詢開發工作。
多年的積累,令楊鐵軍收獲頗豐。他翻譯的《奧麥羅斯》獲得第八屆魯迅文學獎文學翻譯獎實至名歸。
如今,他定居家鄉芮城,一邊陪伴老人,一邊寫詩、譯詩。他表示,今后將繼續為中國讀者帶來更多優秀的西方詩歌作品。他最新翻譯的美國詩人羅伯特·洛威爾的《生活研究暨致聯邦死者》已經交稿,正等待面世。
楊鐵軍近影
記者:楊老師您好,首先恭賀您榮獲魯迅文學獎文學翻譯獎!是怎樣一個契機讓您決定翻譯《奧麥羅斯》這樣一個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詩歌作品?這樣一個大部頭,對翻譯者是一種考驗。
楊鐵軍:《奧麥羅斯》在被中國讀者了解之前,籠罩著一層神秘的面紗。也許因為了解不夠,所以很多人甚至對它有一種敬畏。
當時編輯找到我商談翻譯這個大部頭時,我也有些畏難的情緒,但我這個人愿意挑戰自己,于是接了這個任務。
我翻譯所有的作品,都有一個標準,就是是否可以從中學到一些東西。從這個意義上,我的初衷就是在漢語中呈現我對原作的理解,這個理解必須配得上原作。想達到這樣的效果,必須反復琢磨、下夠功夫,下多少功夫,就有多少收獲。從翻譯《奧麥羅斯》的經驗中,我深切體會到這點。
記者:在翻譯《奧麥羅斯》的過程中,作為一名詩人,您最大的收獲是什么?
楊鐵軍:《奧麥羅斯》在西方被認為是一部有后殖民主義色彩的作品。這部作品意圖在加勒比海的“本地”和西方中心的“別處”求得某種形式的和解,這雖然不是一種最典型的后殖民主義主張,但也是一種有價值的文學實踐和思考。
《奧麥羅斯》的藝術價值也是其在西方得到好評的原因。在中國,這幾乎是唯一的原因。
我認為《奧麥羅斯》完全配得上中國文學界對它的推崇。
沃爾科特對加勒比海地區在后殖民時期的命運和前途的思考,對我們也有借鑒意義。我們亦需思考,如何與西方文化形成一種健康的互動關系,而不是對其盲目服膺或排斥。
記者:《奧麥羅斯》在創作手法、情感抒發上,對中國詩歌文學創作有哪些啟發?
楊鐵軍:《奧麥羅斯》從文學上看代表了一個巨大的“野心”,而且是被實現的“野心”。英國詩人艾略特所著長詩《荒原》統治詩壇后,長詩、史詩這個體裁被整個顛覆了。有觀點認為長詩已死。還在繼續寫長詩的人,都在暗暗與艾略特較勁,往往選擇更激進的形式。
但大部分長詩實踐都難說成功。
在“后艾略特時代”,《奧麥羅斯》創造了一種表面上似乎在回歸傳統,實際上卻是很現代的手法。把傳統和后現代、后殖民等矛盾的認識融合在一起,不僅做到了形式上的解決,也達到了文化認識層面的和解。這應該算是一條有參考意義的道路選擇。
沃爾科特是一位明喻大師,《奧麥羅斯》這么長的一首詩,自始至終都能保持明喻的高難度騰躍,技巧實在高超,讓人不由忘記了詩歌寫作的各種忌諱,從而體驗到最大限度的自由。這都是中國的寫作者可以學習的東西。
記者:我發現您的求學經歷里非常有趣的一點是,您在美國讀比較文學博士的時候轉向了計算機專業,是什么原因讓您做出這么大跨度的轉變?
楊鐵軍:那時候我在愛荷華大學的比較文學系已經讀了4年,課程基本都已修完,就差畢業論文了,但我對自己所學的東西越來越感到厭煩。4年里所學的大量理論,包括后殖民主義、女性主義、文化研究、解構主義、人類學等,有一個共同的前提,即不存在文學性。文學研究關心的是文本所反映的具體歷史境況下的權力關系。既然文學性不存在,那么寫詩有什么意義呢?只是給理論提供剖析的文本?那做廣告,甚至寫小紙條豈不是更好?還有一個最重要的原因,出國四五年,幾乎沒寫什么詩,覺得自己陷入了極度的焦慮。對我最重要的始終是寫作。
自從我開始寫詩以來,生活中的一切都是圍繞著寫作進行的,我想象不出不寫作的生活會是什么樣子。既然寫作遇到了麻煩,那么肯定需要一個“合理”的解釋。于是“理所當然”地把問題歸咎于與寫作相互沖突的那些文學理論。
記者:您當年是咱運城的高考文科狀元,先是學習比較文學和世界文學,后來又輕松跨入計算機行業。這兩個專業好似分列文理科兩極,一端是感性思維,另一端則需要極強的理性思維,您怎么協調這兩種思維的差異?
楊鐵軍:我之所以不學比較文學,就是覺得我所學的東西和我的寫作之間,有解決不了的矛盾。改行計算機后,很快就恢復了寫作,也許并不是巧合。寫作狀態好的時候,往往也是工作效率高的時候。所以,我并沒有強烈地感覺到兩者之間的沖突。這種沖突,至少對我來說,基本都是想象中的。
記者:隨著您的獲獎,您的家鄉芮城也被更多人所知。我知道您也是詩人,談談您對故鄉的印象和您詩歌里的鄉愁。
楊鐵軍:我對家鄉的認識是有一個發展過程的,小時候其實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認知,因為自己生活在其中,也沒有自覺意識,唯一知道的是站在懸崖上,可以看到下面的黃河,抬起頭,可以看到另一邊的中條山。還有一個記憶就是小學課本的“碩鼠碩鼠,無食我黍”,以及“坎坎伐檀兮”,下面的注釋說是芮城民歌。
后來離開了家鄉,很多年之后,才有一個回頭看的意識。才意識到家鄉在中國文化史中的地位。最重要的是,意識到作為一個詩人,家鄉對自己的意義。我有意識地寫了一些關于家鄉的詩,希望能夠更深切地了解這片土地,給自己的寫作一個更堅實的基礎。
記者:您能給故鄉的文學愛好者一些建議嗎,如何在文學創作作品中尤其是詩歌創作中突破自己及地域的限制,寫出更優秀的作品。
楊鐵軍:我可能并沒有資格給扎根于河東大地上的寫作者什么建議,因為能夠扎根在這塊土地上是一種巨大的優勢。沃爾科特說,一個詩人有效的處理范圍是方圓二十英里。只要能把握自己和周邊的人和事的關系,就已經足夠了。
當然,一個寫作者必須有寬廣的世界意識,在現今資訊發達的時代,這都是能夠通過大量的閱讀來培育的。還有一個我經常和朋友說的一個原則是,“破除迷信”。有很多關于什么是詩,什么是好的寫作的說法,但這些說法說到底都是歷史經驗,雖然可能都是正確的,但并不代表您的寫作可以因循守舊,必須有打破這些教條的勇氣,才能確立自己對于詩的定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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